王守英2014年举办仙女梦想服装秀的戏台子,如今已经弃用。新京报记者张维 摄
2014年下半年,王守英开始频繁在电视上亮相——在银屏上,她被塑造成一个拥有设计师梦想并且一直在努力的农村姑娘。
在一档节目中,范冰冰说要穿上她设计的衣服,带她去巴黎时装周;另一档节目中,刘嘉玲盛赞她是中国的“东太后”。
女儿站在聚光灯下,刘光菊的态度开始缓和。
村民们的态度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录完节目回家,出租车刚停到家门口。路边聊天的女人们便围上来,“哟,去北京录节目了啊”,“见到明星了”,“下次能帮忙要个签名不”。
对南流泉的村民们来说,500多公里外的北京太远了——村里80岁的老人去探望在北京打工的儿子,就足够炫耀半个月。
30岁的村民王守海举起大拇指。“在我们村、我们镇、我们市,这个行业超过她的能有几个?没有。”
王守英每次都陪着笑,心里暗想,真是墙头草,“人还是那个人,东西还是那些东西。什么都没有变。”
最近几年,附近村子有个喜欢画僵尸的男孩,村民们说他得罪了太白金星,神经不正常。
王守英对剥洋葱说,她觉得,那个男孩要是也上电视,别人肯定不这么说他了。
不想做小丑
2014年底,王守英最终选择了一家北京的时尚公司合作。去年5月,在北京的CBD,公司为她办了一场秀,名叫“蜕变“。
这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场秀。
秀场在北京CBD的一家购物中心,需持入场券进场。专业的T台,小有名气的模特,以王守英为核心的团队历时三四个月打磨出来的设计。
作为主角,王守英也换上了礼服,画上了精致的妆容。
但最后,大家都只记得穿着33cm高跟鞋的模特摔倒了很多次。“没人记得我设计的衣服是什么样的。”
公司给她安排的经纪人绣董坦承,那场秀确实是用来炒作的,他们也没指望头顶白菜的人能做出一场真正的秀来。
比起王守英的梦想,公司更在乎百度指数、话题热度、新媒体营销的效果。
绣董说,“她想要做设计的梦想,就像仇富和北漂,可以给很多人共鸣。”
王守英觉得被伤害了——那场秀有很多设计师来看,她本以为这场秀可以让她进入设计师圈子,结果越走越远。
后来,经纪人带着她去参加明星见面会、参与拍摄电影、参加娱乐节目。
王守英感觉自己变成了小丑,被人拿出来做展览。
她不想这样。还没来得及逛天安门、长城,她就回到老家新泰。
去巴黎的梦想被搁置了。今年春天,范冰冰工作室说要带她去巴黎,但她名下没有存款、没有房产,很难拿到申根签证。
王守英戴着她设计的头饰拍照,这一款头饰取名“梦想”。新京报记者张维 摄
去年从北京回来后,陆续有节目邀请,但已经很少了。没有节目可录的大部分时间里,她跟着在新泰的表哥谋生——有时候送货,有时候做婚庆。生意不错时,一个月也可以拿到四五千。
有时候,她被表哥拉去攒人气。去年秋天,在新泰一家超市门口,王守英帮表哥促销一款饼干。免费发放饼干的环节,路人全都聚拢上来。但到了“新泰网红王守英为大家展示服装设计”的环节,人又跑光了。
王克勤和刘光菊还是希望女儿早点嫁出去,在农村,26岁,属于绝对大龄。王守英卧室的角落里,刘光菊4年前为她准备好的四床陪嫁的大红被子,已经落满了灰尘。
父亲王克勤依然执拗地保持多年前的观点——想做设计师,做梦!他坚定的认为,女儿和鲁迅笔下的孔乙己一模一样。
前几天,舅妈又给王守英介绍了一个相亲对象。对方34岁,不识数。刘光菊一听很生气,脑子有问题的人怎么也介绍?
前几年那个特立独行的小仙女也快不见了——她开始在意粉丝的意见,发微博变得谨小慎微,不敢把和设计无关的东西发上去,生怕别人对她说出“失望”二字。
“我现在还是想做仙女,但我又做不成了。”她对剥洋葱说,“有点矛盾,说不清楚了。”
夜幕降临,南流泉村的女人们吃完饭,坐在240省道路边拉家常。树上的知了,歇斯底里。
到了11月,240省道将从水泥路变成沥青路。除了这半年的交通不便,没人会记得它和以前有什么不同。它还是南流泉村通往外界的唯一一条路。
文|新京报记者张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