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岩松：
佟主任，您好。
佟丽华北京青少年法律援助与研究中心主任：
您好，岩松，您好。
白岩松：
这件事情的确就像我们刚才那三个词说的一样，这三个孩子冷漠、冷静、冷酷。看似是一个偶然的临时起意的行为，但背后似乎又存让人不寒而栗的某种必然。您怎么看待这三个冷和他们家庭背景之间的关系？
佟丽华：
首先说，这些孩子成长在缺乏爱与管教的成长环境当中，这个必然导致他们当前这种局面。
白岩松：
但是这样的孩子其实在全国真的不少，据你研究，现在我们的这个留守儿童，大家一感觉到留守儿童，经常他们都是作为受害者，或者说意外事件的这种被伤害者，但是犯罪率也在增长是吗？
佟丽华：
就 是从留守儿童的角度来说，我经常说两个非常鲜明的一个问题，一方面原来我们在一些节目中也讨论，他们非常容易受到伤害。那么另外一方面，就是由于他们缺少 这种关心、爱护和来自父母的这种管教，那么非常容易，我们说冷酷的性格，沾染不良行为，发展到严重不良行为甚至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这两个方面都是我们需 要特别警惕的。
白岩松：
其实从孩子们的这个犯罪这个过程，然后之后就是说他杀害老师的过程，尤其之后采用的一些反侦查手段，似乎也会受到他的网络游戏，或者其他一些因素的影子。您怎么看待，我们现在未成年人不许进网吧，但是怎么进起来如此容易？
佟丽华：
这 里有一个基本的观念，第一个，《未保法》有明确的规定，学校周边不能有网吧，未成年不能进网吧。但是在司法实践当中、社会当中还是非常容易进到网吧，这是 第一句话。第二句话，其实现在我经常说，就是互联网时代给孩子成长带来的负面影响我们远远没有重视起来，其实现在还不仅仅是网吧的问题，现在越来越多的手 机都可以轻易上网。其实这种互联网对孩子的负面影响越来越大，我们都知道，孩子玩的这种网络游戏，往往都是暴力的游戏。玩这种暴力游戏多了，其实就是淡化 了恐惧，实施起犯罪来有些时候就是感觉这种这个举手之劳的事情。所以说这是一个非常可怕的现象。
白岩松：
就是有时候他未成年人，已经可能在一瞬间搞不清虚拟空间和现实空间之间的那种转换了？
佟丽华：
是 这样，那么现在问题的关键，我认为一方面是互联网的这个管理的问题，另外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就是怎么能让把孩子从互联网这样一个虚拟的世界，拉到现实的世 界当中来。尤其是在现实世界当中，如果孩子缺乏关心、爱护和乐趣，他们就愿意到虚拟的世界当中去虚度光阴。所以我经常说，其实我们必须看到一个问题，就是 人类的未来还是在现实的世界里，而不是在虚拟的网络世界里。现在的问题是，如何给孩子创造一个充满爱和乐趣的现实的世界，把他们从那个虚拟的世界拉回来， 这是关键。
白岩松：
没错，其实可能有的时候在这种大城市，他的文化，他的这种多元的活动、校园的文化、社会的这种周边的环境，可能都给孩子提供了更多的选择。越往比如说三线，或者说甚至一些县城，或者说城乡接合部的时候，留守儿童越多，生活越单调，问题越多，您了解的情况也是如此？
佟丽华：
是这样，正是在上期节目当中有一次我提到一个“一十百千万”的问题。就是当如果父母的这种管理和教育，就是缺失的时候，当越来越多留守儿童和城市的流动孩子出现的时候，我们有针对性的专业的服务组织和专业的社会服务的人员应该尽快培养起来。
白岩松：
好，接下来我们继续去关注这个事情。
解说：
家庭教育严重缺失、沉迷暴力网游、性格内向孤独，这是新华社记者现场采访了解到的，三名未成年人的共同特点。
陈爱珍：
他们缺乏管制，他们最喜欢的事情，三个孩子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爱上网。他们在杀害老师之前，他们就是在网吧，伤了人之后，我们还是在网吧将他们抓捕的。
解说：
在当地，类似的留守儿童还有很多。
邵东县地处湘中腹地，乡镇经济多以农业为主，外出务工现象多见。邵东县教育局曾统计，该县16万名中小学生中，父母都在外打工的留守儿童约两万多名。该局相关负责人表示，原本对孩子最关键的家庭教育的缺失，仅靠学校教育远远不够。
陈爱珍：
现在留守儿童多，这个难题有不少，我个人认为，一个是留守儿童，由于是隔代教育，父母不在身边，缺少父爱、母爱，感觉不到家里的温暖。所以他在外面逗留的时间可能就会多一点。第二一个，留守儿童由于在家里缺乏管制，他流到社会的话，可能接触到的东西良莠不齐。
解说：
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张旭东曾表示，留守儿童由于缺乏监护人管教，比非留守儿童更容易感知一些不良信息，更容易感知和加入到身边的不良团体。
“爱心书屋”、“亲情电话”，事实上，针对留守儿童，当地也组织过类似“手拉手，结对子”等各种教育活动。为了不让未成年人进入网吧，当地还在去年开展过多次全面整治。
陈爱珍：
我们县里面也进行了多次整顿，我们去年还进行了强有力的整顿，但是这样的网吧有时候，我们感觉到整顿工作有时收效甚微，有时候反弹的事情还是有的。
朱娟娟《中国青年报》记者：
村里娱乐设施基本上没有，小朋友一般是用手机，或者是用平板电脑打网络游戏。有一个13岁的小男孩，他跟我聊的最多的就是装备、升级这样的词语，他就说是他7岁的时候，是村里另外一个比他大一点的小男孩带他入门的。
解说：
如今，这个悲剧发生后，当地全面开了留守儿童心理健康辅导、学校安全隐患排查、网吧监管等政治工作。
陈爱珍：
这 件事情发生之后，也给我们一个警醒。9月底我们教育部不是发了一个文件，加强家庭教育的指导，我们在这方面准备家访学校要把它进一步的办好，指导家长怎么 教育孩子。再一个，我们要利用我们学校的这个平台，思想品德课、班团活动，以及其他的课程中要把德育的教育贯穿于整个的学习过程，这一方面我们要加强督 查。
白岩松：
好，接下来继续连线北京青少年法律援助与研究中心的主任佟丽华。
白岩松：
佟主任，其实这个问题我觉得很无奈，但是也很无力，但我还是要问。你觉得，先回到当地，比如说类的邵东这样的，全国有很多，就是他的这个留守儿童的这个比例很大。您觉得，这个案件发生之后，我们该做一些什么能去堵住一些漏洞呢？
佟丽华：
现 在这个国务院正在研究要出台就留守儿童要专门出台一个政策，也就是加大对留守儿童的这样一个工作的力度。但是总的来说，我一直在说，政府要搭建一个社会各 个方面能够参与的平台，政府要有更多的资金支持，来培育更多的专业的社会组织和专业的这种社会服务人员，这是当务之急。单纯苛责父母，没有意义。
白岩松：
现在比如说当地会做很多的事情，现在我们可以预料到，比如说这一次对网吧肯定要进行一段时间的严格整治，查身份证或者说未成年人不许进入。但是一段时间过后呢，全国类似的其他的地区呢，如果要是从这个治标是眼前会做的事，治本您的建议什么？
佟丽华：
现在就是，这些年来，其实在孩子问题上两个核心的法，中国这也是我们的特色。我们有个《未成年人保护法》，有个《预防未成年人犯罪法》，其实这两部法大家都在呼吁要修订，我建议这两部法作为一个体系来综合进行修订。其实应该尽快把这两部法的修订提上议事日程。
白岩松：
其中的关键点是什么，佟主任？
佟丽华：
其实关键点，我认为现在这两部法，都应该说不具有可操作性。你比如说《预防未成年人犯罪法》的问题，就是说我们说孩子有了不良行为，严重不良行为以后，到底怎么办？客观的说，根据这部法律找不到有效的解决办法，所以我说，这两部法应该尽快的修订。
白岩松：
也就是说未成年人你不能去判刑，可是现在你说送工读学校，工读学校也在这个社会各界的这种议论当中，有的地区也在取消、在减少，因此很尴尬是吗？
佟丽华：
现 在一个是工读学校从全国来说，工读学校也是缺乏法律的支撑，所以说工读学校现在全国也是在萎缩。另外一些人，有些人提出要降低刑事责任年龄，你比如这两个 十二三岁、十一二岁的孩子杀了人，坦率的说在司法当中我们没有好的办法。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必须看到，降低刑事责任年龄是简单的，但也是解决不了问 题的方法。所以说从长远的、可持续的角度来说，我们必须从未成年人保护和预防未成年人犯罪，系统的来我们的法律制度。
白岩松：
据您的了解，这项工作是否有可能起步？
佟丽华：
全国人大在这个问题上也在讨论，客观的说我们希望就是能够加快这样一个进程，全国人大已经意识到这两部法律，客观说在实际当中都存在种种的问题。但是到底怎 么修订，是不是你比如制定这个，先修《未保法》，再修订《预防未成年人犯罪法》，还是同时来修订，还是将来把两部法律合到一块，这个进程应该加快。
白岩松：
非常感谢佟主任带给我们解读，其实一方面需要法律、需要政府做很多很多的事，其实未来面对留守儿童，志愿者也可以做很多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