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人的“娃娃亲”
路月浦回忆,因为那张和王文黎手挽手的合影,儿时常被姐姐逗乐。
原来,1935年,路月浦出生;同年,王文黎出生。两位本就要好的父亲喜不自禁,相约结为儿女亲家,还主张把两个孩子交换抚养,此事最终作罢,但两家情谊由此可见一斑。
1937年9月10日,已经升任少将参谋长的路景荣,带领583团,在月浦镇英勇杀敌时,不幸中弹身亡。
消息传到武汉,王禹九悲痛欲绝。1937年9月28日,王在日记中写道:此生不死,定当尽力之所及,帮助他子女成人。
王禹九惦记与好友生前的约定:“离儿(后改名为黎)与永翔的婚事,静兄在日曾经多次说话,后以我妻反对作罢。自静吾(路景荣号静吾)殉国后,妻意设将来二小儿女不至十分相差,当促成之。”
当 年11月,王禹九亦奔赴淞沪会战前线。1939年,王禹九参加南昌会战率部突围时壮烈牺牲,时年37岁,国民政府追晋为陆军中将。
王禹九牺牲之后,他出征前的遗嘱公开。遗嘱开头的几句话就是:“强邻压境,国步艰难。为国捐躯,份所应尔……”
路月浦亦记得父亲当年刚上战场寄回的家书:“对日作战不可避免,这次战争非比寻常,军人守土有责,打不退日军进攻,决不苟全性命。”
至此,两位将军求仁得仁,以身殉国。而在这两位抗日名将的身后,两位母亲带着孩子颠沛流离,从此天各一方。
70多年后再相见,路月浦和王文黎皆有家室,子孙成群。提及当年那段“娃娃亲”,两位老人大笑之余,更感慨岁月沧桑。
将军离去之后
路月浦介绍,父亲牺牲后,上海和常州很快沦陷,母亲张瑞华被迫将小妹路洁霞留在外公家抚养,自己带着大女儿和路月浦,踏上逃难流亡之路。当时,张瑞华腹中还怀有一子。
几个月后,路月浦最小的妹妹在湖南益阳出生。一个孤寡女人,带着3个孩子在异乡,本就十分不易,加上战火纷扰,吃尽苦头。
成长中,路月浦关于父亲的记忆非常模糊,除了知道自己的名字来自于父亲牺牲地,另一个与父亲的联系便是一把中正剑,这是路景荣曾经佩戴的。
路月浦把宝剑挂在床头,想象父亲提剑杀敌的样子。
后来,一伙土匪盯上了这孤儿寡母,以为是军官家属,再潦倒也会有油水。于是,闯进路月浦家中。为了保护母亲,路月浦挺身而出,无奈太过年幼,土匪将家中洗劫一空,父亲遗留的那把宝剑,也未能幸免。
路月浦大哭。这段经历成为路月浦的心结,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父亲不在身边的痛苦。
更痛苦的,是路月浦的母亲。
“我以后的痛苦不知要到什么样了”,张瑞华在一张和丈夫合影的照片背后写道,“我终日的希望,把你遗下来的子女(抚养成人),将来为你报仇,你要在阴中保佑你的儿女!”因生活困苦,张瑞华几度想轻生,但最终因孩子而放弃。
而在王文黎的记忆中,经历了如同路月浦一样的困苦生活,“甚至更苦”,“我们是没有童年的一代人”,王文黎说。
为父亲正名
两位将军牺牲时,路月浦和王文黎都不过三四岁,这让两人对父亲的印象非常模糊。加之,
受到政治运动的冲击,都被戴上了“反动军官家属”的帽子,两人对父亲的身份更加迷茫。
“文革”结束之后,为了给父亲恢复“烈士”的名分,两家人开始了大量的走访、搜集证据,这一过程中,路月浦、王文黎在史料中、图片中,开始重新“认识”父亲。“他是一个豪情满怀的爱国军人、慷慨赴死的抗日烈士”,王文黎说。
1950年,国务院曾出台明文规定,“承认抗日战争中牺牲的国民党官兵为烈士”。手握这一“尚方宝剑”,尽管天各一方,没有联系,但路月浦和王文黎几乎同时踏上为父亲“正名”的道路。
路月浦和母亲多年奔走,辗转多个部门呈情,得到的答复都是,“是有这样的规定,但现在行不通。”
终于,借着平凡冤假错案、全面落实政策的东风,路月浦一家多年的努力终有结果。
1981年,江苏省睢宁县革命委员会发出一纸公文:承认路景荣同志为烈士。
张瑞华获悉后,热泪盈眶。这位历经沧桑的老人,当天在记事本上写下这样一段文字:“1981年正月初七,得悉静吾评为烈士,大喜。”
3年后,王文黎一家人的努力也有结果。上海市人民政府发文确认:王禹九为烈士。
“正是这张纸掀掉了多年压在众亲友身上的‘精神枷锁’,大家欢欣鼓舞。”王文黎说。
1982年,路月浦调回南京在江苏省商业厅工作,想把父亲遗骨迁葬到南京。再回常州,才发现,公社大规模平整土地后,已找不到父亲当年的墓地。
一家人只好竭力分辨大概是原来的坟墓之处,焚香烧纸。
路月浦还记得当时的情景:母亲眼泪长流,不停地呼唤“静吾英魂归来啊!我们一起回家……静吾归来啊,回家……”
深深地悲恸之后,张瑞华拾起纸灰和黑土,装进骨灰盒,带回南京,安置进到觉寺墓园。
1998年,张瑞华病故,按老人遗愿,路月浦将父母合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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