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剧照
我不是一个主张大搞婚外情的女人,不会刻意地将它们列为枕边读物,为自己羊绒般平缓的婚姻生活寻找芥末,之所以会被这些故事感动,完全是出于一种对女性的同性相惜的感情,一种女人的恻隐之心。
要知道,女性仍生活在一个“较之男性,女性出轨要承受更高风险”的社会里。
在过去,在避孕技术极度落后的时代,女性出轨时所承受的心理压力,是男性无法想象的;女性还会因出轨行为而下地狱(在Lars von Trier的电影《破浪》中,女主人公因为其“堕落的出轨行为”,至死都没有得到教廷的原谅)。
女性会因出轨被整个上流社会全盘否定,1872年,托尔斯泰在铁轨上发现了一具女尸,来自一位出轨后,被丈夫发现,走投无路,卧轨自杀的女人。托尔斯泰被她悲惨的遭遇触动,写下了《安娜卡列尼那》;今天,世界上仍有8个国家,会将出轨的女性判处死刑。
即使在对两性关系多元化日趋包容的欧洲,女性的婚内出轨,仍会被视为天大的丑闻(在2003年获布克文学奖的小说《丑闻日记》中,女主人公因为和她的学生私通,每天被小报记者们堵截得水泄不通,家庭破碎,名誉尽毁)。
根据牛津大学实验心理学家Rafael Wlodarski的2015年的研究,只有30%的灵长类(哺乳动物的3%)会实行单配制(一夫一妻制),人类的交配模式则是多元化的,认为一夫一妻制有悖人性,和认为多偶制有悖人性一样。
这两种看法,依据生物学的观点,都是有失偏颇的。这两种交配模式都各有其利弊,也因人和社会环境而异,然而不管这类研究结果怎样对女性有利,女性若像男性那 样(尤其是已婚女性)站起来说:“我们难道不是和男性一样,也是多偶制的动物么?”她得到的回答多半是:“动物生来是平等的,不过有的动物生来比另一些动 物更有资格获得平等(George Orwell《动物农庄》)。”
冒着“荡妇”,“堕落”,“通奸”等罪名,冒着失去一切的风险,必要时还得像德国占领时期的法国抵抗成员一样,在被追捕时,把情书或约会纸条像“反动传单”般,揉成一团,塞进口中咽下去,这是一种怎样悲壮的女性出轨境遇?
即使如此,仍有无数女性,飞蛾扑火般地出轨。是什么,在婚姻的那堵高墙外,让她们“步月如有意,情来不自禁”?
Esther Perel曾被《纽约时报》评为自Ruth Westheimer博士之后最重要的性爱心理学家,她发表过一番关于出轨的讲话,她说道:“不忠,是一扇通往人类错综复杂的情爱关系的窗户。在一段两性关系里面,并非只有实质性的红杏出墙才是不忠,动暴动粗,婚内强奸,用性冷淡作为惩罚,冷漠自私,拒绝谈话沟通……这些都是不忠和背叛,即使不是对婚姻这种契约关系的背叛,也是对爱和两厢愉悦的背叛。”
这番话让我想起我在一位负责移民问题的社工那里听到的,一个关于“女性出轨”的故事。
一位来自尼日利亚北方的女人,4年前嫁给了一个英国人。在她出生的地方,女孩月经来潮后就可以出嫁,男人们盛行一夫多妻制,所以在她的姐妹眼中,她能嫁到英国,就等于找到了重生的金钥匙。
她的英国丈夫,据说除了脾气粗暴以外,表面上对她也不薄,给她父母买了房子,给她买金项链,还送她上英语班。但是她却爱上了同班同学,一位来自北非,一无所有,靠为集装箱打包为生的码头工。
她和那个码头工在课外约会见面,结果被她的英国丈夫发现了。那个英国丈夫把她的脸打成了肿胀的茄子,耳朵打到出血,还以“为绿卡骗婚为由”把她告到了内政部,很快她就被遣返尼日利亚了,她的律师出示了一叠伤痕累累的照片也没有用。
面对这类故事,虽然知道她有错,我却不能停止对她的同情。在尘土飞扬的乱世里,婚姻,有时候就像抛硬币一样,谁能保证自己嫁的,一定就是那个童话里的王子呢?然而面对婚姻的不如意,她所得到的选择余地却是那么的少,少到一次红杏出墙的绽放,便是一生一世的道尽涂殚。
在我看来,理想的两性关系,是出轨之后仍可被原谅的关系;理想的爱人,是为出轨的一方留有余地的爱人。而只有在一个真正实现男女平等的社会里,我们才有可能接近这样的理想。
作者介绍:王梆,资深媒体人、电影导演、作家。出版电影文集《映城志》和多部小说集等。